星降文库 理论探讨
正视天人合一(二)感应
董仲舒是西汉大儒,《春秋繁露》首先是从儒家的角度探讨如何治国,但不是遵行普通以仁善为主的道德观,而更多探讨了人事与天命之间的联系。书中结合阴阳五行学说,明确提出“天人感应”理论,认为王者治国,须上应天道,遵守四时正道。人事合节反过来也会影响天道,使“天”的表现(指农事收成、民事生化等)呈现出祥和安定的局面。
相感
《官制象天第二十四》主要说明效仿天的运行结构建立国政的治理模型:
“尽人之变,合于天,唯圣人者能之,所以立王事也”。
该篇以十二、三、四之数在天人间反复作同构比较,以天象人、以人合天之意较为明显。
此处“合”是人上应于天,是人世之制对天地之制的趋同。如果说儒家德化之说还停留在对“天德”的精神领悟,效法天道运化,将天道落实为人事,则是对“天道”的实际运用,也说明体验“天人感应”不只是修行者的专利,是可以充分入世和面对世间繁务的。
《王道通三第四十四》、《天容第四十五》要求圣人和王者学习天的行事风格和能力:
“古之造文者,三画而连其中,谓之王;三画者,天地与人也,而连其中者,通其道也,取天地之人之中以为贯,而参通之,非王者庸能当是。”
“是故人主之大守在谨藏而禁内,使好恶喜怒,必当义乃出,若暖清寒暑之必当其时乃发也,人主掌此而无失,使乃好恶喜怒未尝差也,如春秋冬夏之未尝过也,可谓参天矣。深藏此四者而勿使妄发,可谓天矣。”
“天之道,有序而时,有度而节,变而有掌,反而有相奉,微而至远,踔而致精,一而少积蓄,广而实,虚而盈。圣人是天而行,是否其禁而审好恶喜怒之处也,欲合诸天之非其时不出暖清寒暑也;其告之以政令而化风之清微也,欲合诸天之颠倒其一而以成岁也……其内自省以是而外显,不可以不时,人主有喜怒,不可以不时,可亦为时,时亦为义,喜怒以类合,其理一也,故义不义者,时之合类也,而喜怒乃寒暑之别气也。”
其中师法的天道主要是三,即“天地人”三才的形制,但具体实操仍回到暖清寒暑与春秋冬夏相类比。
此两篇对人主(王者)提出严格的要求,文中认为,王者需要像天运行四时一样掌握情绪,“当义乃出”,才能治理国事不生过错。圣人更要观察天政(指实际发生的天象、天候),作为天在人间的有力补充,用人事弥补天候的不足,使得一年中虽然有变化反复,但仍然能保证一年的收成。这里已经超越了单一的遥遥相观的学习和效仿,而是需要实际处理“天”可能产生的各种问题。
书中对“天”作了充分反思,不是一味敬奉天,而是看到“天”也有不当之处。“政令”对应的是五行金气,“风”是木气,天候木气过盛,便须人力施行金气来化解不利。这里已经超越了一味体会式的“感受”,而是“感”而有“应”,可以视为另一种方式的“合”。后文《五行变救第六十三》也有类似的思想和具体方法。
“五行变至,当救之以德,施之天下,则咎除;不救以德,不出三年,天当雨石。”
《阴阳义第四十九》再次重申“天”与“人”的相似之处:
“天亦有喜怒之气,哀乐之心,与人相副,以类合之,天人一也。春,喜气也,故生;秋,怒气也,故杀;夏,乐气也,故养;冬,哀气也,故藏;四者,天人同有之,有其理而一用之,与天同者大治,与天异者大乱,故为人主之道,莫明于在身之与天同者而用之,使喜怒必当用而出,如寒暑之必当其时乃发也”
其中明确说明王者的行为应与天一致。此处“同”不只是遥望,隐约也可窥见几许“同步”的意味,“与天同者而用之”,就是(每一时点)达到与当时的天象天候同步,喜怒情志(代表相应的赏罚处置等)才是较合宜的用事时间。
相比前面各篇,此处“天人合一”的文字表述更直接。虽然陈述对象仍在“人主”,但其中的“人”更应解为抽象和总体的意义。原理上每个人都可以与“天”相合,人主只是更有能力、离“天”更近的贤达者,普通人处置自己的事务也是同理,应观察天时,决定适宜的用事。
是以,五行的意义已不言而喻,通晓五行,知悉正变,是实现“天人感应”的唯一途径。
通天
《春秋繁露》非常清楚地记录了旱时求雨和涝时止雨的做法,除了符合一定的礼仪外,其要义是择日,求雨和止雨都要选适当的十干日,而且四季各有不同的择日和祷祝方法,书中甚至有祭告止雨而灵验的实例。
这些礼仪在今日的眼光看来稍为迷信。但未尝没有原初的思考。在人类活动更为原始、科技力量毫无干预的古代,流日禀气无疑具有更为直接的影响,在天气上的呈现也更明显,择日方便算定日期,以人事结合天象,成功率更高。
启示
董仲舒的理论对汉代的统治者产生了重要影响。汉武帝接受“天人感应”理论,重视道德治国,汉朝经历了一段较为繁荣的时期。
其中“天人感应”究竟起到多大作用,至今已无法查实。但从董仲舒的论述中,至少可确定几点:
“天人感应”可以明显外化于具体事务,用客观的现象来体现,不仅是精神层面;
“天人感应”不是被动等待,是主动的发现和驾驭,其中被动的“感”是必要的,但更需要“感”而有“应”,才能达到“相合”后的完美境地;
“天人感应”是入世法,不是出世法,“天道”主掌所有人间事务,"与天相感"不是必须抛却俗事,“天人感应”处理世间繁务也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;
达到“天人合一”仍是个别人身上的现象,不是所有人都能普遍达成的,但也不是无法达到的幻想。
经过《春秋繁露》释说,“天人合一”作何解,不应再有更多疑惑。虽然其述作于古代,面对的是古代的君权,但只要“天”、“人”的意义没有变,阴阳五行的内核没有变,天仍作着同样的四季流转,“天人合一”或“天人感应”就仍可以用董仲舒笔下的意义来理解和运用。民众用之持身,当政者以之治国,都具有高度可用性。这就是阴阳五行文化的意义所在,阴阳五行并非卜筮专属。
2025.12.16>
十月 廿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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